話不加理睬。接下來的一小時，他們開始談話，或者該說邁克傾聽翰芮的故事及他所處的困境，翰芮的倫敦冒險、翰芮對伐夫區家業的矛盾想法。

邁克多方詢問哥哥有關莎拉的事，翰芮則是有問必答。

「她那時二十三歲，是孟藍棋的私生子。她還得感謝我把她看在眼裏呢！天啊，邁克，真希望你了解那一家子。她有個叫瑪麗的姊妹，她就住在倫敦，幻想自己會成為藍諾茲第二呢！(譯註：Sir Joshua，1723—1792，英國著名人像晝家)」

「小弟，我很樂意承認自己很後悔為莎拉而降低標準。如果我找得到她的父親，一定會這樣告訴他。」

「羅斯公爵在哪裏？」

翰芮低聲笑著，但是其中卻沒有一絲幽默。「鬼才知道他在哪裏。我打算要我的律師派個人到高地去找他。」

「祝你幸運找到他。」

「喔，我的消息很靈通的——即使是在這樣的鬼地方也一樣。」

邁克突然間急於離去，他遞給翰芮一個皮囊便告別了。

當他通過高等法院監獄的大門時，他又丟了兩便士給蹲在乞討缽前的囚犯。一進入馬車，他讓自己暫時拋開莎拉及她的姊妹，想著即將與裏奇蒙碰面的事，接著又想到自己必須出席的東印度公司業務會議。當他完成在倫敦必須做的事，他便要搭第一班郵輪回愛丁堡。

莎拉為什麽對她與翰芮訂婚的事說謊呢？

當邁克看見騎兵客棧的馬夫正在把一組馬匹套在最新的馬車上時，這個問題及其它許多問題一直在他心中翻攪。

滕霸站在附近，正入神地與一個腳夫談論把火藥抹在燈上對靴子皮的修覆有何好處。他們倆毫不特殊的對話使邁克終於有個喘息的機會，可以不再想自抵達愛丁堡後及在倫敦期間，收集到的那些互相抵觸又混亂的訊息。

根據滕霸的說法，高地貴族爭相追求莎拉小姐，至少她的女仆堅持高地每個大氏族都曾向她求婚。如果那是真的，她為什麽沒有在多年前就結婚，嫁進高地的豪門世家呢？

當然，她可以分到一份家產，還有許多女性特質。除此之外，她聰明、有知識又熱情。光是想著將她抱在懷裏再次親吻就讓他全身發熱。

但孟莎拉不只是如此而已。在她討人喜歡的個性之外還有一顆聰慧的心及堅毅不移的決心。任何妨礙她的東西，她都不會妥協的。

「爵爺，都弄好了。」馬夫將韁繩交給車夫。

邁克登上馬車。他已經解開了莎拉如何與翰芮訂婚的謎。但他所不了解的是：為什麽？

他會找出答案，而且很快就找出。

滕霸把邁克從倫敦帶回來準備給莎拉的包裏放在車內地板上。等他進入車內後就小心翼翼地整理他的外套。

滕霸對他的外套總是相當吹毛求疵，他總是表現得十分威嚴，他驕傲地承認這是坐在父親膝頭就學會了。在印度時，普通市民總是以貴族之禮對待滕霸，調整自己適應家鄉的生活，對他造成的問題就跟對邁克是一樣的。

馬車緩緩駛上小徑。邁克舒服地坐在馬車上準備前往綠草市場。

風呼呼的吹，路上的紳士、淑女都緊抓著他們的帽子。邁克覺得煤煙惡臭已經不那麽惱人，事實證明他已經習慣了。

目前他還無法接受人們蘇格蘭語的聲音，他必須非常專心才能明白自己的母語那種短促的發音。他在伐夫區長大，先學會說蘇格蘭語。而愛丁堡的上流階層裏，英語才是上選的語言。當他的母親明白他聽不懂她的話，她才雇了一位教師，並嚴禁邁克說蘇格蘭語。等她在伐夫區的居留結束，回到格嵐居後，她的囑咐又被遺忘了。

她的頭發曾經是淡棕色，而且非常直，跟翰芮的一樣。這是邁克在倫敦見翰芮時所作出的諸多推斷之一。

邁克想到哥哥及他如何讓黎家蒙羞便怒從中來。但是邁克不在的這段期間，蘇格蘭變了，倫敦變得更多。

附近的小巷裏有兩只雜種狗為了爭一只母狗而打架。一水桶的穢物從窗口大量落下，那兩只畜牲立刻忘了原來的爭鬥。

下一個轉角，一個運貨人揮鞭抽打步履艱難的牛只。邁克笑著想起印度人多麽尊敬牛只。如果一個印度牧場工人對一只印度牛太過殘酷，他會發現自己在恒河裏漂蕩，腳上還綁著石塊。

「先生，」滕霸望著車窗外說。「我說過莎拉小姐的女仆竟膽敢謝謝我讓她享受了一段歡樂時光嗎？那女人可真有膽量。我已經告訴她印度人如何處理大膽的女人。」—

邁克了解自從他們離開倫敦後，這是滕霸最愛嘮叨的話題。「我懷疑那使你受到她的喜愛。」

「她是個高地蘇格蘭人。高地人知道上帝的存在前先學會恨英格蘭人了。」

邁克忍不住說：「也許你不該告訴她你是沙福克人(譯註：英國東部一郡)。」

「根本不必我說。她那獵犬般的鼻子老遠就聞出英格蘭血液。」

邁克搔搔臉頰掩飾笑意。「我相信自己記得沒錯，你還威脅要割掉她的鼻子。」

滕霸拉平手套的縐褶，嘆口氣。「恐怕我在印度待得太久了。」

未來幾年這樣的話恐怕還是會常聽見。眼前邁克卻很高興把那些問題拋到腦後。他自己在愛丁堡就已經有許多麻煩了。

最主要的就是上次見到莎拉時他自己的行為，他在「剛毅號」的甲板，在所有禁衛軍的目睹下，他竟表現得像被愛沖昏頭的紈挎子弟，渴望著一個甚至不費心跟他打招呼的女人，而且還揮手向她招呼。

但是幾分鐘後，當她在家中大廳見到他時，躍入邁克腦海的想法卻跟那次令人失望的道別，或她說的謊言都毫無關系。

「妳對自己做了什麽？」邁克詢問。

她伸出一只紮著繃帶的手。小傷罷了。」

「哈！」她的女仆邊將邁克的外套掛起，一邊說。「她可能把自己弄成殘廢呢！」

莎拉對邁克一同前來的男仆微笑。「你一定是滕霸。你好。」

滕霸抓著自己的帽子彎身鞠躬。「小姐，非常好，謝謝妳。蘿瑟夫人說廚房裏的炭盒蓋松了，我去看看。」

莎拉瞥了邁克一眼，卻對滕霸說：「不必麻煩了。」

邁克對她的不確定與疑問全都回來了。但在困惑中還是有個無法否認的事實：他受到這個聰明、獨立的女人吸引了。她散發了友善與允諾更多的氣息。

這種未知吸引了他，他不禁微笑。「修理煤炭盒是妳跟滕霸間的事。」

「小姐，不麻煩的。」男仆站得更挺直，同時將帽子與手套都交給女仆。「老實說，從到這裏後，我就沒有事情可做。如果盒子需要修理，看一看有什麽損失呢？」

猶豫使她皺起眉頭。如今邁克已知道她的年紀，不過那只是少數幾個他從翰芮那兒得來的消息中的一個。邁克的哥哥認為她根本不知尋找指導為何物，邁克的觀察差異卻頗大；他認為她只是猶豫著不知該不該求助。

但顯然她把問題丟給邁克了，所以他說道：「滕霸喜歡保持忙碌。他已經習慣有一屋子人可管，而且他很能幹。」

她就像個身經百戰的將軍般立刻作出決定。「蘿瑟，帶滕霸先生到廚房，等他解救了我們的煤炭盒子，再讓他嘗些今早妳做好的圓餅。我懷疑他們在印度有機會享用美味的蘇格蘭食物。」

莎拉安撫了女仆，猶如她也曾安撫市長，因為蘿瑟說道：「這邊請，滕霸先生。我會泡些茶，還有道地道地的高地風味醋栗塔。」

於是他們倆就魚貫拖著腳步走過長廊，精靈般又健談的蘿瑟與那個高姚、用心的滕霸正旗鼓相當。

「倫敦之行愉快嗎？」莎拉詢問道。

如果不是去見翰芮的話，那就不只是愉快了，邁克在東印度公司的投資非常成功。平民生活一天比一天有趣了。「非常具有啟發性。」他拿起包裏。「我為妳帶了個禮物，還有妳的姊姊瑪麗交代的口信。」

「我知道了。」莎拉招呼他走進圖書室。「瑪麗真是細心。隨便放著就行了。」

邁克將瑪麗的禮物放在椅子與臺燈小幾間的地板上，仔細觀察堆棧整齊的書架。而女主人則站在一株茂盛的棕櫚盆旁仔細觀察他。

他從不認為莎拉會是羞怯的人；她不是那種會屈服於倉促誘惑又不會後悔的女人，何況她跟邁克剛認識不久。翰芮發誓說她缺乏熱情，邁克知道那是謊言。至於翰芮所說的其它關於莎拉的事情又如何呢？有多少是事實，有多少是偏見？

完全陷於困惑中的邁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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